世界司法信息化 | 区块链技术在美国法院的应用场景
编译 | 北京市海淀区人民法院 玄璇
编者按
区块链技术的广泛应用，引发了美国司法者对法院应用场景的思索。他们认为，在未来，法院可能会利用区块链技术，解决电子记录的保存、更新方面长期存在的问题，包括法院判决、逮捕令和前科记录等。同时，其援引各州和地方法院的具体实践，探讨区块链技术对刑法、不动产法、家事法、商法等领域的影响。
“区块链”释义
区块链是包含了加密算法、分布式数据存储等一系列计算机技术的新型应用模式。在区块链的应用中，最广为人知的可能就是虚拟货币——比特币。想象一下，一般情况下你如何知悉自己的银行账户里有多少余额？作为一个中心化的机构，你“信赖”（这个词也是拉丁文“信用”的一种释义）你的银行能够留存你所有的交易信息，可以随时更新交易状态，并提供账户余额。然而，最近爆发的许多安全漏洞事件表明，中央数据库往往成为网络犯罪分子经常攻击、有利可图的重要目标。
将交易记录在庞大、集中的数据库中，是与记录在纸质分类账簿相对应的一种电子形式。在英国作家查尔斯·狄更斯的著名小说《圣诞颂歌》中，埃比尼泽·史克鲁奇就用笔蘸上墨水，在鲍勃·克拉奇的记账本上记录。而在纸质账簿产生前，中世纪的欧洲人用计分棒记录交易，即在一片木头上刻上记号，以表示交易金额，然后纵向切割这块木片，交易双方各执一半。任何一方都不能通过修改标记来改变交易价格，因为你只能修改你手中的一半，无法与对方手中的另一半对应起来。这种方式很原始，无需中央机构验证交易，因为木棍天然木纹的独特性确保了在重新核验时，只有原始的木纹才能完美地对齐。
与计分棒类似，区块链不需要中央记录保存器，因为它使用复杂的密码技术来代替大自然独特的木纹。区块链的本质是“连接在一起的计算机就共享数据保持一致”。区块链的“心脏”是一个点对点的网络，而不是中央服务器。区块链的“大脑”是一种一致性算法，能定期点对点更新网络数据。而区块链的“命脉”是一个加密的、链接起来的数据日志。这三方面技术结合起来，在各方参与者中产生了一个按时间顺序排列的、不可变的分类账簿。由于区块链的分散性，使得其与中央服务器相比有两大优势：更广泛的访问途径和更高的安全性能。
区块链技术能为法院提供哪些便利？
在未来，法院可能会利用区块链技术，解决电子记录的保存、更新方面长期存在的问题：包括法院判决、逮捕令和前科记录等。
（一）法院判决记录
随着与法院判决有关的电子记录体量激增，第三方仅能获取判决，法院无法确保判决后的有关信息及时被更新和反馈在电子记录中。这一担心不无道理。如果法院案件信息记录不完整、滞后的情况长期存在，可能产生负面影响。例如，有关当事人的案件相关信息（成功取消刑事定罪、重新审理民事缺席判决、获得其他判决后救济等）没有及时更新录入，可能对其就业、住房和个人财务方面产生不利影响。
利用区块链，可以将法院之外与案件裁判有关的信息即时反映出来：无论有多少第三方数据基于区块链的指令汇聚在一起，法院判决电子记录都会更新反映出最新的信息。
（二）法院禁令记录（逮捕令、搜查令）
法院会收到来自执法机关、检察官、缓刑官和假释官等主体的请求，签发逮捕令和搜查令。在当事人拒不出庭或不遵守法庭秩序时，法院也会发出逮捕令。一旦签发，相关刑事执法机构都需要“阅读”和“记录”，才能执行逮捕令。例如，执法机关工作人员通常需要与签发法院联系，以便在执行逮捕令之前验证其有效性，而其他执法人员则需将有关被告的其他信息补充填入逮捕令。监狱只有在犯罪嫌疑人有保证人担保或提供保证金之后，才能对其取保候审。由于参与主体较多、流程交接比较复杂，区块链技术在逮捕令程序中得以良好应用。
（三）犯罪前科记录
从地方执法部门传讯或逮捕刑事被告人时起，区块链技术就开始运作。处理刑事指控的各方，包括检察官、法院和犯罪记录数据库在内的每个参与者，都将他们的执法行为更新记录在区块链中。在区块链上，相关刑事指控从最初的逮捕记录、指控到最终的处置结果，都连接起来，贯穿整个裁决过程。当前，刑事执法机关为保持犯罪记录的及时准确更新，不需要再为大量的人工数据输入、数据转换、持续审计和案件质量控制等工作劳神费力。最重要的是，区块链的记录在完整性方面得到有力验证。
区块链技术典型案例
当前，已经有很多文章研究论证区块链技术可能对美国联邦法律产生的影响，如证券和货币法规、金融犯罪和联邦税收规则等。下文将以各州和地方法院的具体实践为例，探讨区块链技术是如何影响刑法、不动产法、家事法、商法和其他领域的。
（一）涉及数字货币的刑事检控
2016年，在一起案件中，被告因向卧底执法官员出售比特币而被指控犯罪，佛罗里达州迈阿密戴德县巡回法院最终驳回了对被告的指控。法院认为，依据佛罗里达州的刑法规定，比特币并非货币。后该州总检察长依职权提起上诉。目前，该案正在佛罗里达州所属第三巡回上诉法院审理。佛罗里达州立法机构迅速采取行动，在比特币案裁判作出后的一年内，修改了《佛罗里达州洗钱法》有关规定，由州长签署了1379号众议院法案，扩大了对货币的定义，将“虚拟货币”包括在内—— “虚拟货币”是以电子或数字形式进行交易的媒介，不是美国或任何其他国家发行的硬币或纸币。【佛罗里达州法典第896.101（2）（J）节】
各州立法机关应当及时修改刑法中对货币的定义，明确认定加密货币也属于“有价值的物”。
（二）不动产纠纷
因为需要对长期进行的土地交易进行验证并使其公开透明，所以房地产所有权领域对区块链的应用需特别设计。事实上，2016年9月起，伊利诺伊州库克县的存档机构开始尝试用区块链登记土地交易记录，并于2017年5月发布了最终报告。包括瑞典、格鲁吉亚和乌克兰在内的一些国家也开始进行土地登记的区块链试点。在美国各州和地方法院的土地纠纷案件中，也已经能看到区块链证据的应用。
（三）婚姻财产的价值评估
家事法庭和遗嘱公证法庭往往需以美元为标准衡量各类财产的价值，然而加密货币的价值波动将使法院更难以依据可靠的汇率标准换算其价值。例如，2017年4月，比特币的交易价格在1200美元左右，同年12月中旬，价格飙升至近2万美元，随即在一个月后回落至略高于1.1万美元。因此，为裁判婚姻财产案件中加密货币的价值问题，法院应随时作好准备。
（四）交易记录
在特拉华州衡平法院副院长的敦促下，该州的立法机构最近允许适用区块链技术，进而取代1970年建立的股票所有权记录系统。目前，特拉华州《公司法总则》规定，以“一个或多个电子网络或数据库（包括分布式电子网络或数据库）”的形式保存诸如“公司股票分类账簿、财务账簿和记事簿”等公司记录。在涉及企业所有权等问题的各种案件中，如股东之诉、“刺破公司面纱”、营利实体的解散中，法院可能也会开始重视区块链证据。
（五）智能合约
法律学者已经开始研究区块链的智能合约可能产生的影响。最关键的就是智能合约的自动履行：合同的条款可以转换为代码，添加到区块链上，包括“If/Then”指令，对违反合同条款或其他原因导致违约进行救济。如果违反合同条款或其他原因导致违约发生，将执行救济措施，例如转让特定价值的加密货币。法院应预见智能合同可能产生的纠纷，包括自动执行的救济措施的适当性问题。
（六）属人管辖权
2017年9月，南达科他州最高法院废除了该州向远程零售商征收销售税、要求其履行报告义务的一项法规，认定在线零售商与南达科他州之间的联系不足以符合美国最高法院有关跨州税收的规定。可以说，虚拟的分布式记账簿在该州的“实际存在”十分脆弱。南达科他州已向美国最高法院提出上诉，请求调取案件复审令状，以及十多份“法庭之友”（编者注：根据《布莱克法律词典》的解释，“法庭之友”是指“非诉讼当事人，因为诉讼的主要事实涉及其重大利益，请求法院或受法院的请求而于诉讼过程中提出书面意见者”）摘要。此后，州和地方法院也可能面临最高法院对区块链交易当事人的属人管辖权的严重挑战。
（七）法院判决的执行
美国法院在很大程度上依赖银行、雇主和其他第三方来执行法院裁判中涉及财产方面的内容，例如为支付子女抚养费而发出的工资扣缴令。就加密货币而言，目前没有一个中央权力机构来执行判决和令状，而且虚拟货币的价格评估和资产查处较为困难，使执行更加复杂。司法领导者应认真考虑如何在区块链交易中进行执法。
区块链和司法正义
除非承认法院不会受到区块链技术的影响，否则不可能完全预测区块链对司法系统产生的所有影响。另外还有两个问题有待思考：数字证据标准和法院的技术架构。
对于区块链在特定案件中的证据应用，主要问题是，法院应采用什么标准来读取这些数据？例如，特拉华州的新《公司法》认为，区块链是一种有效的公司记录形式。“如果这样保存的记录能够在合理的时间内转换成清晰可读的纸质形式，”该法第8条第224节规定，“从一个或更多的分布式电子网络或数据库编制的清楚易读的纸张表格，则应认为有效，并可作为证据接受。”
对于区块链在法院技术中的潜在应用，相关司法机构还需要仔细考虑各种结构性决策可能产生的影响。例如，法院在云计算方面的经验是否对建设开放或封闭网络问题具有指导性？犯罪记录的公开访问权限问题应如何设置？可以预见，未来联邦调查局刑事司法信息系统的安全规则可能发生重大革新，也期待听到更多有关区块链的思考和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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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审判》杂志2020年第2期
中国审判新闻半月刊·总第24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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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孙敏